體育比賽究竟有什么可看的?庫切奧斯特:的確浪費時間然而令人
在近半年時間里,兩位作家你來我往,在通信中熱切地交流了彼此對于觀看賽事、競技本身、體育與性別認同、體育與英雄主義、體育的審美與倫理等等話題的觀點,相當坦誠而又充滿睿智。
按:最近一段時間,吸睛的體育賽事絡繹不絕:歐足聯國家聯賽、世界女排聯賽、女足世界杯、NBA……你是否曾經想過:我們到底為什么花時間看體育比賽?眼神一刻不離地盯住比賽是浪費光陰或鴉片嗎?我們能從中獲得的僅僅是一時快感還是什么了不得的靈感?一無所獲甚至令人失望的比賽對我們有意義嗎?在賽點之外,比賽中大部分的、毫無進展的沉悶時刻是否也有其價值?
要知道,南非作家、2003年諾貝爾文學得主約翰·馬克斯韋爾·庫切(John Maxwell Coetzee)也曾把書丟在一旁坐在電視機前于板球比賽中無法自拔,“體育運動難道就像:人們不贊成它,但又于它,就因為是軟弱的?”他在書信里向好友、美國作家保羅·奧斯特(Paul Auster)這樣發問道。奧斯特不留情面,“觀看體育節目是一項無用的活動,完全是在浪費時間。”但當他反過來一想自己曾在這浪費了多少歲月,內心也不安起來。
在接下來的近半年時間里,二人你來我往,在通信中熱切地交流了彼此對于觀看賽事、競技本身、體育與性別認同、體育與英雄主義、體育的審美與倫理等等話題的觀點,相當坦誠而又充滿睿智。
體育比賽并不新鮮,每一種運動的每一個環節都不可能是全新的,但每一次都有新的閃光點吸引著我們。對此,奧斯特寫道:“新事物中有愉悅,已知事物中同樣有樂趣。品嘗一個人喜歡的食物會帶來樂趣,也會使人愉悅。無論一個人的生活多么富有異國情調或者復雜多變,就是,而我們所以愉快地期待它,就是因為它在過去曾經給我們帶來過愉悅。”
體育是一項審美嗎?為什么女人對體育的興趣不如男人那么濃呢?庫切提出了自己的懷疑:“對體育進行美學研究所忽視的一點是,體育滿足了人們對英雄豪杰的那種需求。這種需求在小男孩當中最為強烈,他們小小年紀,得以過著充滿生機和幻想的生活;我懷疑,正是這種的青少年時期的幻想,才讓成年人依舊于體育運動。”奧斯特將庫切的思考更往前推進了一步:“人在年輕時對體育的狂熱,難道僅僅是內心隱隱與戀母情結做斗爭的另外一種形式?我不敢肯定,但是體育迷——不是所有,是大多數的體育迷——那種瘋狂的情感,一定來自心靈深處的某個地方。這里面一定有更為利害攸關的東西,而不僅僅是一時的消遣或者僅僅是娛樂。”
難能可貴的是,在這些信件中,兩位大作家不僅提出了自己作為觀察者的思考與分析,而且從各自作為體育觀眾(費德勒的比賽令他們感到激動!)和競技參與者(奧斯特打棒球和橄欖球,庫切下國際象棋下到)的親身經歷與感受出發,拉出弗洛伊德甚至《馬太》來剖析。關于體育的話題在不斷深入的同時也有所延展:為什么現今世界上流行的體育項目在19世紀末期就已基本選定和固定下來了?為什么沒有新的體育項目出現和流行呢?當體育體制化,好玩的東西要如何不斷生產呢?
在觀看比賽的間隙,讓我們一探庫切和保羅奧斯特的往來信件,和他們一同思考一育這件有趣的事兒。
在地球的南半邊,現在正值盛夏時節。我周日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華爾街的陰影之下!)坐在電視機前看板球比賽,這是國家隊與南非國家隊之間為期五天比賽中的第三天。我其中,動情地投入,總是遲遲不肯離開。為了看這場比賽,我把兩三本看了一半的書都扔在了一邊。
板球已經有上百年的歷史了。像所有運動項目一樣,你需要做出的招式就那么多,所引發的結果也是那么多。因此,2008年12月28日星期天在舉行的比賽,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可以算作在復制另一個時間、另一個地點的一場比賽而已。年屆三十后,所有認真的觀眾必定都會看到似曾相識的時刻——不僅是時刻,該算是時間段了。人們不禁感慨:過去也是這么打的啊。然而,對一本好書,你能說的一件事卻是:從前還沒人這么寫過呢。
那么,為什么要花時間癱坐在電視機前看一群年輕人打板球呢?我承認,這的確是在浪費光陰。我得到的只是一種體驗(一種間接的體驗),但感覺不到它對我有任何的益處。我一無所獲。離開電視機的時候也是一無所有。
這種感覺你熟悉嗎?能引起你的共鳴嗎?體育運動難道就像:人們不贊成它,但又于它,就因為是軟弱的?
我同意你的觀點,觀看體育節目是一項無用的活動,完全是在浪費時間。但是,我自己平生像這樣簡簡單單地浪費了多少時光呢?又有多少個下午我像你在12月28日一樣在虛度歲月呢?把那些浪費的時光加起來,數字肯定驚人,而光是這么想想,就讓我充滿了不安啊。
你提到了犯罪(當然是玩笑了),但是,或許真正的術語應該是負疚的愉悅,或者干脆就是愉悅。以我為例,我所感興趣并且一直定期觀看的體育項目,都是那些我從小就喜歡參與的運動。人一旦深入地了解并理解了一項運動,就能夠欣賞專業運動員的那份威猛,以及常常令人眼花繚亂的技巧。比如說,我一點都不關心冰球,因為我從來就沒有打過,對它是一點都不了解。還以我為例,我傾向于關注并追蹤某些特定的隊伍。當你熟悉了每一個隊員、對他們如數家珍之后,你就其中了,而這種熟知提升了一個人無聊的能力,它足以讓你應付運動中大多數的時候都毫無變化的那種沉悶時刻。
毫無疑問,比賽本身有一種強烈的敘事成分。我們密切關注交戰雙方比分的起伏波折,就是為了要知道最終的結局。但不一樣,這與閱讀一本書可不太一樣了——至少不像你我努力想寫的那類書籍。但或許,它與類型文學有更加密切的關系吧,想想懸疑小說或是偵探小說之類的……那些全都是同類書,無休止地重復一遍又一遍,同一個情節之下,不過是換了成千上萬的細枝末節而已,然而,偏偏對這類小說永不滿足。仿佛每一部小說都是一種儀式的再度上演一般。
比賽的敘事方面,是的,它吸引著我們的目光,直到比賽結束,直到最后的一秒鐘,但總的來說,我還是傾向于把體育運動看成一種表演藝術。對很多運動項目與比賽,你肯定抱怨過它們沉悶無比還似曾相識。但這種情形,在你去聽自己喜愛的貝多芬鋼琴奏鳴曲的獨奏表演時,不也同樣發生過嗎?你對那首曲子早已了熟于心,但你還是想聽一聽這位不尋常的鋼琴家是如何演奏它的。平庸的鋼琴家和運動員比比皆是,但忽然之間就有人閃亮登場,讓你為之驚艷。
我不知道,是不是曾經有過兩場一模一樣的比賽,純粹為了比賽而比賽。也許有吧。所有的雪花都是相似的嘛,但人們共有的智慧也承認,每一片雪花都是獨一無二的。六十多億人居住在這個星球上,想想吧,每個人的指紋都彼此不同呢。我看過的棒球比賽數以百計——或許數以千計——幾乎每一場都有某些細節或是情況,是我在其他比賽中從未見到過的。
新事物中有愉悅,已知事物中同樣有樂趣。品嘗一個人喜歡的食物會帶來樂趣,也會使人愉悅。無論一個人的生活多么富有異國情調或者復雜多變,就是,而我們所以愉快地期待它,就是因為它在過去曾經給我們帶來過愉悅。
盡管如此,放著桌上的書不去讀,一個人在電視面前一坐一整天,只是看著年輕人在相互撞擊身體,還是會感到相當愚蠢。你都不知道時光是怎樣溜走的,而更糟糕的是,你支持的球隊還輸掉了比賽。所以,我在巴黎這里要說,盡管我知道明天有一場橄欖球賽,是紐約巨人隊與強大的隊之間的一場關鍵的季后賽,但我不能再去看了——為此我深以為憾啊。
你似乎把體育主要看成是一種美學事務,而把體育觀眾的愉悅主要當成一種審美享受。我對這種看法半信半疑,大概有幾個原因。為什么足球造就大財團,而芭蕾舞劇——其美學吸引力自然遠在足球之上——卻不得不尋找贊助?為什么人們對機器人之間的“體育”競賽了無興趣?為什么女人沒有男人那般熱衷于體育運動?
對體育進行美學研究所忽視的一點是,體育滿足了人們對英雄豪杰的那種需求。這種需求在小男孩當中最為強烈,他們小小年紀,得以過著充滿生機和幻想的生活;我懷疑,正是這種的青少年時期的幻想,才讓成年人依舊于體育運動。
我在回應體育的美學意義時,其實是在討論其中的優雅時刻(優雅:一個多么復雜的詞匯啊!),那些時刻或者動作(又一個有趣的詞匯)并非規劃而成,倒更像是自天而降、凡塵俗世運動員的一種祝福,在那樣的時刻,一切順順當當、水到渠成,觀眾們甚至都不愿歡呼,而只是送上無聲的謝意,那時他們不過是現場的者罷了。
但是,什么運動員會希望自己在運動場憑借優雅獲得人們的贊許呢?就連女運動員也不會給你好臉色。優雅,溫文爾雅:都是過于女性化的詞匯。
如果我反觀自己的內心世界且自問,為什么在我人生的暮年,我會依然——有時候——樂意花上數小時看電視直播的板球比賽呢,我必須坦白,不管它聽上去多,多不滿足,我是在繼續尋找英雄主義的時刻,尋找的時刻。換言之,我的興趣點是在倫理而非美學。
我說,是因為當代職業體育對倫理毫無興趣:我們英雄,他們卻只給了我們英雄式的表演。“我們迫切需要面包,你們給我們的卻是石頭。”原文中的這句話雖然使用了引號,但并未給出出處。從文句上看,應該是出自《圣經·馬太·第七章》,稱在布道時問道:“你們中間有哪個人,孩子向你要面包,而你給他的卻是石頭?”意指:人類即使是戴罪之身,但在對待孩子的時候也會心存盡量滿足孩子的愿望。
賽后采訪是常事。那個一兩個小時里一直就像要離開我們、升入另一個國度——與神圣僅一步之遙——到英雄的地方去的人,恢復他凡塵俗子的狀態,換句話說,例行公事地了。“是的,”他說,“我們為這場比賽拼得很兇,收到了成效。這是全隊努力的結果。”
拼得很兇不是為了成為英雄。換言之,你為英勇的競賽所做的準備并不是“拼”,也不屬于生產與消費的環節。塞莫皮萊古希臘山隘的斯巴達人共同作戰一起;他們個個都是英雄,但他們不是一支英雄的“隊伍”。一支英雄的隊伍,這屬于矛盾修辭。
我認為我們在這個問題上沒有分歧。我從巴黎發出的信件主要是回應你對觀看電視轉播的比賽的評論(這話題很窄,在體育這個大的話題中,不過是小話題中的小話題罷了),為什么我們都已是成年男人了,還要選擇浪費一整個的周日下午,觀看距離遙遠的球場上的年輕運動員的那些基本上毫無意義的活動?所謂負疚的愉悅,不過是在比賽結束之后經常讓我們對自己感到被掏空和厭惡的那種愉悅罷了。
從盡可能廣闊的視野來看,我的感覺是:體育的主題可以分為兩大類:主動的與被動的。一方面,是自身參與到體育之中的體驗;另一方面,則是觀看他人比賽的體驗。既然我們已經好像開始討論后者了,那我就盡力把自己論述的重點,限定在迄今我們所討論的那部分之內。
你所提到的倫理問題,對特別年輕的人來說尤其重要。你你的神明,想效仿他們;每一場競賽都成了攸關之戰。但是,到了我這個年齡,這些、效仿、拼搏之類的東西明顯減弱了,我往往發覺自己保持遠得多的距離觀看比賽,尋找“審美享受”,而不是通過他人的行動去證明我自身的存在。我就不在這個問題上多啰嗦了,我們也放棄老人的視角吧,讓我們回到從前,試著回憶一下,在那遙遠的過去我們身上都發生了些什么。
你使用了一個詞“英雄”,這恰如其分,而且無疑對我們理解的本質至關重要。,必然發端于生命的晨曦階段。但是,把英雄行為與幼兒時期相聯系,這意味著什么呢?我認為,對于男孩子來說,它在很大程度上關于男子氣概、性別差異、準備成為一個男人……而非女人的觀念有關。
1950年代早期,我還是個美國小男孩,對男性生活的模仿始于扮演美國牛仔。看重的也都是些外在的裝飾品——牛仔靴、牛仔帽、裝在槍套里的六發左輪。因為有自尊心的牛仔不可能會叫“保羅”,因此,每當我身著狂野西部牛仔服的時候,我都要媽媽喊我“約翰”——只要她忘了這茬兒,我就不搭理她。(你不太會碰巧也是美國牛仔,對吧,約翰?)
但隨后——具體什么時候我記不清楚了,但一定是在四五歲之間的某個時候——我又有了新的愛好,癡情于新的標志、新的領域去展現自己的男性特征。我迷上了橄欖球(那是美國的)。那之前我從未打過橄欖球,一點也不了解它的規則,但應該是在什么地方、通過什么途徑(上的照片?電視上的轉播?),我的頭腦中有了這樣的印記:橄欖球運動員是現代文明中真正的英雄。還是同樣,看重的全都是些外在的裝飾。與其說我想打橄欖球,倒不如說我想要穿成一個橄欖球運動員的模樣,想要擁有一套橄欖球衣,而一向嬌慣我的母親真的滿足了我的愿望給我買了全套服飾。頭盔、墊肩、雙色相間的運動衫、耷拉下來蓋住我的膝蓋的特制短褲,還有一個皮質橄欖球——這套裝備讓我在鏡子中看到的自己,儼然就是個橄欖球運動員。還真有照片記錄了那個小男孩的形象,他身著潔凈的球衣,仿佛取得過輝煌的戰績,但實際上他從未踏入過真正的橄欖球場,也從未穿著球衣走出過他與父母同住的那個帶有小花園的寓所的領地。
最后,當然了,我真的開始打橄欖球了——而且也打棒球。我還要補充的是,憑著狂熱的,我越參與其中,就越想那些了不起的球員,也就是職業球員的行蹤。在葡萄牙,我跟你提起過,我曾經給奧托·格雷厄姆(當時最優秀的橄欖球四分衛,冠軍克里夫蘭布朗隊的明星)寫過一封大膽的、近乎瘋狂的信,邀請他來參加我八歲的生日——后來我收到了他禮貌的回復,解釋了他無法參加的原因。向你提起這件事,我就一直在思考,尋找更多的細節,希望能夠對當時我向他發出邀請的動機有更深入的理解。我現在能想到的是,當時有一個再明晰不過的幻想就是,奧托·格雷厄姆來到了我家,我們兩個來到后院在玩橄欖球的接球游戲。那是個生日。現場沒有其他客人——沒有同伴,甚至父母也不在——沒有任何人,唯有即將八周歲的我自己和永遠的O.G(奧托·格雷厄姆的姓名首字母縮寫)。
我現在明白了,我現在是確信無疑地知道了,這樣的幻想再現了要創造一個父親替身的愿望。在年輕的我對美國的想象中,父親就應該跟兒子在一起玩接球游戲,但我的父親從不跟我玩這種游戲,也很少跟我玩任何我想象當中父親應該與兒子玩的其他游戲。于是,我邀請一位橄欖球英雄到我家來,癡心幻想他能給我一點我自己的父親所不能給予的東西。所有的英雄都是父親的替身嗎?是不是因此男孩就要比女孩更加向往英雄?人在年輕時對體育的狂熱,難道僅僅是內心隱隱與戀母情結做斗爭的另外一種形式?我不敢肯定,但是體育迷——不是所有,是大多數的體育迷——那種瘋狂的情感,一定來自心靈深處的某個地方。這里面一定有更為利害攸關的東西,而不僅僅是一時的消遣或者僅僅是娛樂。
我并不是說在這個問題上,唯有弗洛伊德才有發言權,但毫無疑問,他的某些理論可以用于我們所討論的一些話題。
我意識到,在我回應你的評論時,我總講起自己的故事。請諒解:我不是對自己有興趣,我是向你提供個案研究,提供關于所有人的故事。
你提到了小男孩對體育英雄的迷戀,進而把它與在觀賽中尋求審美享受的成熟心態區別開來。
像你一樣,我也認為在電視上觀看體育比賽多半是在浪費時間。但也確有某些時刻并非浪費時間。比如說,時不時播放的羅杰·費德勒在其輝煌時期的那些賽事。受你所說的,我也詳細考察這樣的時刻,再度回憶這樣的時刻——比如說,費德勒一記反手打斜線的大力扣殺。我問自己:把如此生動的瞬間帶給我的,真的是或者說僅僅是審美享受嗎?
于我而言,我在看的時候有兩個念頭在腦海中涌現:1)假如我也把自己的青少年時期用于訓練反手而不是……那我也有可能打出那樣的球來,從而讓全世界為之驚嘆不已;接著還有:2)即使我把自己的整個青少年時期用于訓練反手,我也沒有能力打出那樣的球,不要說在競賽的壓力下打不出,就是隨意時也打不出。于是:3)我剛看到的這一幕,既是人之所能,也超越了人之所能;我剛看到的,仿佛是人類理想展現在了眼前。
我想要指出的是,在這樣的反應中,嫉妒首先頭腦,接著就煙消云散了。人們開始是嫉妒費德勒,由此欣賞,最終則是既不嫉妒也不欣賞,而是因為——像自己一樣的——所顯示的非凡能力而欣喜。
我發現,這一點與我對藝術名作的反應很像,我在那花了大量的時間(思考、分析),后來發現,我對藝術作品的形成有了良好的認識:我很清楚它是如何創作的,但我自己永遠都創作不出來,它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圍;然而它是像我這樣的男人(有時是女人)創作出來的;同屬于他(有時是她)所代表的人類真是榮幸之至啊!
對于你所談到的在觀看費德勒輝煌時期的比賽時所產生的那份欣喜,我完全贊同。我們同屬人類,對這樣的事實充滿:當同樣是個人的他取得了輝煌的成就時,我們(作為同一個)也就不再僅僅是我們通常表現出來的那種物了,而是也有能力去創造奇跡——在網球、音樂、詩歌、科學上——從此,嫉妒與欣賞化為一種勢不可擋的喜悅。是的,我完全贊同你的看法。而審美與倫理就在此融合。我沒有不同意見,因為我自己也常常有同樣的切身感受。
對體育再做點評論:在英國,大多數主要的體育運動——那些能夠吸引眾多觀眾、能夠激起大眾熱情的項目——大概是到19世紀末期就已經被選定和固定下來了。我感到驚奇的是,要發明和推廣一項全新(而不是在舊有項目之上的變種)的體育項目是多么困難的事情啊,或許我應該說,推廣一種新的游戲(體育運動就是從游戲的保留劇目中選出來的)是多么困難啊。人類是具有創造性的動物,但在眾多合理的游戲中(身體對抗的游戲,不是大腦對抗的游戲),好像只有少數最終流傳下來。
當想到各種高科技如此迅猛地改變著我們的日常生活(火車、汽車、飛機、電影、收音機、電視、電腦)時,難以駕馭的體育項目乍看上去就顯得很神秘了。這其間一定是有原因的,但跳入我腦海的答案是,運動項目一旦固定下來,它們就不再是創新而是進入了體制。體制化可以使之永久存在,唯一可以消滅它們的就是了。現在,眾多的職業體育項目都面臨著嚴峻的形勢,都投入了大量的資金,其中牽涉到的利潤極為驚人,全都得益于一支成功的球隊,于是,那些管控足球、籃球以及所有重要體育項目的人們,其手中的之大,可以與大公司的老板、的首腦相比。簡單說,已經沒有足夠的發展空間去引入一個新興項目了。市場已經飽和,而現存的項目業已成為壟斷行業,一旦有突然冒出的競爭者露頭,它們一定會千方百計地將其打垮。所以,并不是說人們不再發明新的體育項目了(孩子們天天都在發明創造),但孩子們沒有本領把它們發展成為成百上千萬美元的商業企業。
本文書摘部分節選自《此時此地》,經人民文學出版社授權發布,較原文有刪改,標題為編者自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