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刷術西傳與東來中的文明互鑒
科學史話
文明只有在交流互鑒中才能發展進步,這是人類文明史的結論。當我們把目光投向與生活緊密相關的那些科技成果,可以看得更加清楚。印刷術是中國古代四大發明之一,是中華文明的璀璨成果,對人類文明進程產生了重大影響。一般認為,印刷術7世紀便已在中國出現,到宋代臻于完善,也是在這一時期,印刷術開始向各地流傳,不但傳到了北方地區的少數民族,還越過邊疆,經由絲綢之路向更西的國度和地區傳播。
印刷史研究還表明,雖然畢昇11世紀便發明了泥活字印刷術,相當長的時期內,中國印刷術的主流仍是雕版印刷。據沈括記載:“(宋)慶歷中,有布衣畢昇,又為活版。其法用膠泥刻字,薄如錢唇,每字為一印,火燒令堅。先設一鐵板,其上以松脂、臘和紙灰之類冒之。欲印,則以一鐵范置鐵板上,乃密布字印。滿鐵范為一板,持就火煬之。藥稍熔,則以一平板按其面,則字平如紙。”在畢昇之前,也有印工試制木活字,但由于木材性質等原因,沒有被廣泛使用。
13世紀末,安徽一名縣官王禎制成了相對完善的木活字。15世紀后半期,銅活字、錫活字的出現雖然改進了印刷術,但都曇花一現。直到19世紀初,中國主流的印刷技術依然是雕版而不是活字。個中原因當然很多,一方面,中國文字的結構特性以及文人對書法的審美需求,使雕版更符合中國人的閱讀需求,容易得到作者和讀者的青睞;另一方面,雕刻書版不但可以長期保存,制作成本也相對較低,印書者從經營角度也自然傾向于使用雕版。
如果沒有外來印刷術的沖擊,或許中國本土的印刷術也會進一步演變。但歷史不容假設,真切影響中國印刷史的是晚清來華的傳教士。鴉片戰爭前,傳教士出于宗教宣傳的需要,已經在廣州、澳門及東南亞等地嘗試印刷中文的各種方式。在此,必須提到1827年從英國去馬六甲傳教的臺約爾。在這位葬在澳門的傳教士的墓碑上,至今還可以讀到他的名言:“任何使我無法為中國舍身的意念,都會令我極其沮喪。”臺約爾掌握了一些漢語后,就嘗試對漢語的結構進行分析,最終制造出了一批中文活字。雖然他耗費十年心血鑄造的漢字只有1500多個,但這些西式活字為中國印刷術的近代化作出了重要貢獻。
鴉片戰爭之后,中國開放五口通商,東南亞作為對華傳教基地的地位弱化了。1843年6月,英國傳教士麥都思收拾起行囊,帶著印刷機具和工匠,離開巴達維亞,經香港來到上海,赫赫有名的墨海書館的歷史由此肇始。王韜在他的《漫游隨錄》中這樣描繪這一機構:“書樓俱以玻璃作窗牖,光明無纖翳,洵屬琉璃世界;字架東西排列,位置悉依字典,不容紊亂分毫。”就這樣,西式活字在中國進入了實用階段,也引起了迫切需要學習西方長技的中國人的注意,有些官員和士紳購買活字與印刷機并開始使用。漸漸地,西式活字印刷奠定了在華傳播的基礎。
隨著傳統的木刻印刷被取代,中國的圖書文化在生產、傳播、利用和保存各個方面都發生了改變。到戊戌時期,知識分子對信息傳播的渴求更加強烈,在公共輿論空間發言的欲望也進一步被激發,西式中文活字發展迎來了新的歷史機遇。到了十九世紀末,西式活字明顯取代木刻成為中文印刷的主要方法。
印刷術的工藝性很強,它的改進經常是受實踐的需要由工匠完成的,其演變和傳播過程或許不如“硬核”科技那樣具有明確的節點和標志性事件。不過,正因為它是一種“接地氣”的科技文明,在世俗文化的形成和普及中具有重要作用,反而更清晰地讓人看到文明的雙向交流是如此鮮明地改變著世界。
如果我們考察某一項具體技術的流傳,或者只在較短時段內觀察文明交流時,或會將其看作一種單向傳播,但如果轉化為歷史長時段的視角,就會發現單向傳播的假想要么是書呆子的一廂情愿,要么是文化偏執癥患者的心理定式。印刷術是一個例子,但并非個例。我們人人都會乘坐的火車,是近代以來傳入中國的新事物。1881年,中國才制造了有史以來第一輛火車,據說被命名為“中國火箭號”。但現在,中國不但成了鐵路大國,中國高鐵還成功進軍海外市場,鋪設到了世界各地,交通文明的這一發展歷程不是再次提供了文明在交流互鑒中“互哺共進”的生動例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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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李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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